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东晋建立——一个门阀统治时代的开启

发表于 2019-2-24 10:36:23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  公元317年,司马睿继帝位,改元大兴,是为晋元帝,东晋王朝正式建立。

  晋元帝永昌元年(322),王敦造反。

  公元322年年底,元帝司马睿病重而死,皇太子司马绍继位,是为东晋明帝。

  晋明帝太宁二年(324)8月,王敦攻打建康。

  公元326年,明帝司马绍病死,年仅二十七岁。

  成帝咸和元年(326)年底,后赵军队攻打坐镇寿春的祖约。

  成帝咸和四年(329)3月,晋军进击石头城。

  公元329年5月,始安公温峤病逝。

  公元342年,二十二岁的东晋成帝病死,成帝的同母弟司马岳继统,是为康帝。

  从魏晋以来,在社会政治上,有两种势力在互相激荡。一种是世家大族的势力,他们依据一定的门第和仕途,把持中央与方镇的政治权与军事领导权,享有种种特权。另一种是寒门庶族的势力,他们社会地位低微,只能靠军勋起家,或由寒吏入仕。所谓“上品无寒门,下品无势族”,就是高门士族与庶族寒门之间在政治、社会地位上存在着巨大差别。

  东晋是门阀士族社会,王、谢、庾、桓四大士族的权势实际凌驾于皇族司马氏之上。但是经过东晋末年孙恩、卢循起义的打击,东晋的门阀士族势力开始走向衰落;而随着南方社会经济的发展,庶族寒门的势力却在不断上升。南朝四个王朝的建立者,都是“崛起寒微”,建立军功的贵族。他们的当政,又为这个变化准备了重要的条件。

  南朝时期的高门士族,他们虽然在政治上丧失了统治权,但是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,在社会上仍享有很高的地位。多数高门士族好像生活在桃花源里,以政治超脱为高,以勤劳国务为羞,只知道装逼逗乐,吟诗作画,不知道民不聊生,完全堕落为社会的寄生虫。

  通读标榜“魏晋风度”的千古名著《世说新语》,《豪爽》卷目中共十三篇,其中的“王大将军”王敦一人就占有五篇,将近二分之一的篇幅。正是他惊世骇俗、放达不羁的个性,才使得这位高门子弟独标一格,卓然不群。千载之下,其落拓不羁的豪爽气概,仍令人拍案称绝。

  王大将军年轻时很有好名声。皇帝和人谈论烟花柳巷的事情时,他都听不顺耳,又不知道给领导做一百件好事,也不如陪领导做一件坏事更能让领导和你贴心。他只觉得自己琴棋音律,什么都通,所以常常不把武帝放在眼里,还爱喝酒,酒风也不够好,喝醉了就拿如意把夜壶打烂。结果家里的壶尽是缺口。

  大富豪石崇请客喝酒时,爱让美女劝酒,如果客人没喝干净,就杀掉美女。一天,丞相王导与他在石崇家喝酒,丞相虽然不能喝,但怕杀人,还是勉强喝了。只有王敦不在乎,因为他杀了三个美女了,他都脸不变色,对丞相说,人家杀自己家的人,关你什么事啊?

  东晋的第一任帝王是司马睿,字景文。他是司马懿曾孙,但以晋武帝一系的血缘上讲,这位爷属帝室疏宗。假使没有“八王之乱”时晋家血亲的自相残杀,假使不是石勒在宁平城和洧仓杀掉了五十四个司马皇族的王爷,再怎么轮排,也轮排不到这位琅琊王司马睿当皇上(虽然他和惠帝、怀帝同辈)。

  晋惠帝在位早期,天下乱成一锅粥,国事也多如牛毛。当时的侍中嵇绍(嵇康之子,晋朝大忠臣)竟然会看相,曾对人讲:“琅琊王毛骨非常,殆非人臣之相也。”估计嵇侍中是厚道人,没有大肆张扬,否则,当权的几个司马王爷中有一个萌起杀心,一道诏旨就会把司马睿这么一个疏宗王爷送上西天。

  惠帝永兴元年(304),荡阴之战后,成都王司马颖把惠帝挟持到邺城。司马睿的亲叔叔是东安王司马繇,他曾劝成都王对其兄惠帝应尽人臣之礼。成都王怀恨在心,加上他当时正和东海王司马越交手频频,容不得有“异心”的人在身边,便找了个借口杀掉了东安王司马繇。

  亲叔叔东安王被杀,司马睿大惧,连夜出奔。当夜,月明星稀,光白如昼,成都王司马颖的追捕兵马四处搜捕,这位琅琊王没头苍蝇一样东碰西撞。忽然,天气乍变,忽下暴雨,捕快们纷纷驰入遮掩处躲雨,使得兔子一样狂逃的司马睿终于得机跑出了邺城。看来是老天爷在有意照顾呢。

  司马睿在黄河边被守卫渡口的军兵堵住。幸亏他的随从宋典从后疾驰而来,笑着对战战兢兢的司马睿说:“舍长(看房小吏),官府禁止贵人出入,怎么你这样的人也会被阻拦呵。”言毕,宋典不慌不忙,策马慢行。巡河的军兵听此言,又见马上人一身普通装束,确信司马睿不是什么人物,就挥手放他过去。

  晋惠帝永兴二年(305),东海王司马越派与自己一个派系的琅琊王司马睿留守下邳(今江苏睢宁),并派手下参军王导给司马睿当助手。东海王拥立晋怀帝后,于公元307年派司马睿独当一面,坐镇建邺。后来晋愍帝继位后,遥授远在江东的琅琊王司马睿为左丞相。

  司马睿初到江东,面对孙吴旧政权留下的强宗大族,胡萝卜加大棒,又打又拉,招纳了顾荣、贺循等当地望族名士,又平定了孙弼和杜宣的叛乱,最终在当地站稳了脚跟。说来也怪,司马睿的爷爷、老琅琊王司马伷在晋初的平吴之役中就立下赫赫大功,孙皓呈献玺绶,正是首呈司马伷请降。由此,可以说老、少琅琊王与江东之地冥冥之中就有不解之缘。

  晋怀帝永嘉五年,匈奴汉国军队攻陷洛阳,大批中原士族恨不得扎上翅膀,纷纷南渡,携家带口,成族成宗地一窝蜂狂逃,纷纷避难江东。要是现在,非先把移民补助要到手再说。在此情况下,司马睿在王导的辅助下举贤用能,罗致了不少人才,为江南积累了一大批懂政治、善管理的杰出人才。

  长安陷落前,十七岁的少年天子司马邺深知自己难逃被俘的命运,派平东将军宋哲捎信给司马睿,表示自己死后,让他“摄统万机,还据旧都,修复陵庙,以雪大耻。”晋愍帝司马邺被匈奴刘曜俘掳后,公元318年4月,愍帝被害消息传来,司马睿继帝位,改元大兴,是为晋元帝,东晋王朝正式建立。

  “王与马,共天下。”江东地区,在司马睿到来之前,江东原有的世家大族仍旧非常强大。晋惠帝、晋怀帝时期,陈敏、钱璯等人相继叛乱,江东大姓周玘动员世家大族,出钱出力出人,配合西晋政府军队,接连平定了这些人的谋乱,时称“三定江南”。为东晋后来在江东的统治营造了一个比较安定的政治局面。

  当初,在东海王司马越和太尉王衍掌权期间,王氏家庭重要成员就已经被派入江南地区担任关键职务。由此,可以明显见出以王衍为首的琅琊王氏早就有南渡的心理和物质准备。司马越病死后,王衍本人虽被石勒杀掉,但王氏家族在江东已经握有实权和重兵。

  王氏家族的顶梁柱当属王导。司马睿初到江东,当地“地头蛇”对这帮北来“伧父”很看不起,北来诸人移镇建康一个多月,也没有多少当地人来投附。忧心忡忡之余,王导想出一个主意:趁着秋季“禊祭”日,司马睿本人坐在肩舆之上,大摆王家堂皇仪卫,使堂堂大晋的威仪展现于江南士族面前。

  以风度、排场降服人心,这也只能是在魏晋时代可以做到的事情。这出戏导演得很成功,加之对当地大姓代表加以高官厚爵,司马睿终于在江南得到当地人的拥戴,立稳了脚跟。因此,司马睿倾心依赖王氏,不仅仅由于王氏是他先前当琅琊王时自己封地内的望族高门,也有过江后王氏对他极力推戴的原因。

  洛阳陷落后,面对滚滚而至的中州难民潮,王导老谋深算,又劝谕司马睿大收人心,选择其中的“贤人君子”加以任用,于是“荆、扬晏安,户口殷实”。眼见拥戴自己的呼声越来越高,司马睿对王导倍加信任,情好日隆,号为“仲父”,并比之为“萧何”(司马睿自己就是“刘邦”了)。

  司马睿登基那天,庄严的仪式正在进行,司马睿开始还没找到皇帝的感觉,出于真心的感激之情,他竟招手要站在殿上的王导“升御床共坐”。王导固辞说:“若太阳下同万物,苍生何由仰照?”司马睿给王导这一点拨,才忽然感觉自己是“太阳”了,终于安坐帝位,成为东晋的第一任国君。

  王敦付出也自有回报,司马睿并没有把他抛到脑瓜后面,刚当上大掌柜,便任命他为荆州牧,从此坐镇荆州上流之地,手握强兵,掌统军政实权。由此,当时人称“王与马(指司马氏),共天下”,绝非虚言。由此可以看出,君与臣能否和谐相处,不但取决于臣的衷心,还取决于君的虚心。

  一直以来人们似乎觉得世家大族都是“公门有公,卿门有卿”吃白饭的主儿。其实,在东晋之初,正是王、谢这样的大族在国家民族危亡关头挺身而出,风神秀彻之余,慨然渡江,身为士先,冒死而进,确实起到了勇于承担的带头作用。这些,对于他们门第的进一步提升,也起到了至为关键的作用。

  虽然司马睿政权对江东大族一直在给“糖豆”吃,还授给贺循等人太常、侍中这样的“大官”做,但其实都是虚衔,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。司马睿真正依靠的,不是这些“地头蛇”,而是王导这样的北来世族,并使他们多居显位,执掌实权。他知道远近亲疏,更知道谁才是自己最可靠的依托。

  得了陇自然就会望蜀,吃着盘里的,肯定会想着锅里的。大族们有了政治上的优势后,自然索求经济利益,良田、美宅是他们必不可少的追求目标。但江南传统富庶地区早就“名花有主”,当地大地主们数代经营,怎肯轻易把膏壤良田让给这些踉跄从北方跑来的高级难民?因此,南北士族之间的裂痕日益增大。

  兔死狗烹从来都不会过时。管他是亲是近,用着的时候可劲地捧,用不着了,当然要狠狠地摔到地上了,司马睿坐稳江东后,首先就想杀了周玘。“三定江南”中立有大功的周玘觉得是自己把司马睿扶上宝座,干脆想反了他娘的。由于谋划不周,事情泄露,周玘几个同谋纷纷被杀。

  司马睿刚当上一把手,怕“影响”不好,压住此事不发,并把周玘撵得远远的去做官,眼不见心不烦。周玘也不傻,知道自己造反不成,已经成为了老大的眼中钉,今生怕已翻不了身了,于是愁啊愁,得病而死。临终,他对儿子周勰说:“杀我者,诸伧子。能为我复仇,乃吾子也!”(吴人谓北方人为“伧”)

  周勰倒是个孝顺孩子,真的听他爹的话,暗地联络族人及吴地世族,招兵买马,打算反水,谁料虎毒竟食子,周勰的亲叔叔周札听说后,认为成功完全没有可能,就向义兴太守孔侃告变。周勰闻信也没敢动手。后来徐馥、孙弼、周续很快被杀,但司马睿最终也没有“穷治”此案。

  既然已经对当地豪强示以“颜色”,北来的世家大族也明白不能过分激怒当地这些“地头蛇”,便转而向浙东一带求田问舍,利用政府力量建立“开发区”,并把势力逐渐扩展到温州、台州广大地区。这样一来,北来大族和太湖流域的吴地豪强之间的矛盾逐渐缩小,东晋政权的内部争斗得以冷却下来。

  王敦,字处仲,是王导的本家堂兄。这个人可不简单,其家世代为官,还是个有志青年,最牛的是娶了晋武帝女儿襄城公主为妻,是堂堂正正的驸马爷。其性格豪爽不羁,尤其是王敦在石崇家宴饮,石崇派美人劝酒,王敦死活不给面子,就是不喝。石崇连斩三美人,人家王敦脸色一点儿都不带变的。

  遥想当年,王敦官拜太子舍人。晋惠帝太子司马遹被废,贾南风命人把太子押送许昌,并明诏东宫官属不能相送。王敦冒着杀头、族诛的危险,与太子洗马江统等几个人在路旁涕泪交加,拜送押在囚车里面的太子。如此义气之人,应该不会干出眼见数个美女被杀自己眼都不眨的事情。

  赵王司马伦篡位时,王敦劝说他时任兖州刺史的叔父王彦起兵,立有大功。晋惠帝打回来之后,对王敦那个感激啊。后来怀帝继位,仍然重用王敦。天下大乱之际,王敦把家中襄成公主随嫁的美貌侍女百余人皆许配给军中将士,金银宝物也给大家分完了。

  东海王司马越擅权时,拿王敦当“自己人”。司马越手下的谋士谏劝说,王敦可不是一般人,不把他放在眼皮底下,恐怕他会拥兵自重。司马越不听。司马睿继位后,仍重用王敦。司马睿在江东之所以能由鱼化龙,王敦、王导出力最多。

  魏晋世家大族都爱夸夸其谈,但有志青年王敦本人却是个杰出的军事家。在扬州刺史任上,他就运筹帷幄,讨灭反叛的江州刺史华轶。蜀人杜弢作乱,王敦坐镇豫章,指挥得当,由他推荐的陶侃等人大施才华,最终击灭杜弢。由此,王敦得封汉安侯,都督江扬荆湘交广六州诸军事,成为东晋最大的军区司令长官。

  有了人事大权,王敦“专擅之迹”渐露,不仅不跟老大打招呼就私自提拔任用杜弢降将杜弘,而且还对据险自固的何钦等人授予四品将军的官职。当然,假如王敦善终,这些小事情均可美称为“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”,但兵败身死,史家自然把小事渲染成大事。

  元帝也不太厚道,刚过河就拆桥。司马睿坐稳帝座后,渐渐感觉王家势力过大,毕竟“王与马,共天下”的谚谣都传入了自己耳朵里面,不能不有所抑压。特别是司马睿的一些跟班,也常常以强化皇权为借口,不断怂恿元帝打压王氏等大族势力。只是王家顶梁柱王导深知伴君如伴虎,所以只是默默忍让。

  王敦与东晋元帝司马睿之间产生嫌隙越来越大,王敦觉得自己手里握有枪杆子,又把司马睿扶上老大的位子,所以听说自己族人被人欺负,心中当然有火气,便给老大写信为王导报不平。王导见王敦为自己出头,怕惹出事端,就把这份“报告”封还给王敦。王敦固执,复派人直接送达元帝司马睿。

  要是一般的报告估计就由大臣处理,但王敦可是牛人,他的疏奏当然由元帝自己亲自览观。虽然王敦很是恭敬谦逊,但小弟向老大抱怨,老大心里当然不快,就向谯王司马承抱怨。谯王司马承当然顺承元帝之意,叹息说:“陛下您不早下手,王敦必为后患!”但元帝总是犹豫不决,拿不定主意。

  晋元帝大兴四年(321)秋,司马睿开始动手了,他做了一番军队调动,名义上是防备后赵石勒,实际上地球人都知道是为了戒防王敦。偏偏其中一个将领刘隗又是个骄狂小人,总是像只苍蝇一样时不时地恶心王敦一下,惹得王敦大怒,下决心要除掉这位没事尽给元帝出馊主意的得志小人。

  朝廷方面,元帝也大玩心眼,表面上对王导加官进爵,实际上是以虚衔驾空。晋元帝永昌元年(322),王敦终于被刘隗惹火了,带着兵以诛讨刘隗为名,向建康进军。王敦的心腹沈充立即在吴兴起兵,响应王敦。行至芜湖,王敦又上表,声讨元帝的另一位心腹刁协。

  王敦在外,起兵倒是痛快。最倒霉的要数留在建康城内的王敦的堂弟王导。要知道,造反谋逆,最起码三族都要被咔嚓了。王导担惊受怕。这位大名士天天带着在朝廷上班的王氏宗族二十多人,跪在宫门外待罪。一边是王敦兴大兵直杀建康,一边是王导素服待罪,晋元帝司马睿还真左右为难,不知如何处理。

  王导见尚书左仆射周剀入宫面君,就哀求他帮自己说情,周剀没有搭理王导,可是入宫后,周剀向元帝盛称王导忠诚,为他作保。这位老兄真是中国历史上罕有的大好人,如果换了别的大臣,肯定这边满脸悲悯,拍着胸脯大言要搭救“老同事”,入宫后,又会百分百自告奋勇充当抄家先锋,不劝皇帝杀掉王氏九族才怪。

  周剀非常喜欢杯中物,一次,周剀与一位刚从北方逃难来的老友对饮,两人喝掉二石酒,竟把对方活活喝死。此外,周剀雅望非常,以戴渊之豪放,在其座不敢多发一语;以王敦之俊爽,每见周剀都面红耳赤,冬天寒日也要连连扇面。

  周剀这个大名士与元帝商议好政事后,好喝酒的他又在宫中痛饮,尽醉而出。回家后,刚刚酒醒,就又亲自给元帝写信说王导多么多么好,请求其赦免。只是所有这一切,王导全然不知,认为周剀不救自己,恨得牙痒痒。可见,做了好事还是要留名的!

  公元322年4月,元帝下令让王导带兵去打堂兄王敦。同时,又下令征虏将军周札守建康石头城,以刘隗统军守金城。元帝身穿甲胄,亲自出城巡示诸军,表示御驾亲临的决心。而这时的王敦大军也已经从芜湖沿江而下,很快逼近石头城。一场大战眼看即将开始。

  周札是江南旧族,跟晋元帝就不是一伙的,本来就三心二意,所以也没做什么抵抗,大开城门让王敦占领了建康的军事要地石头城。一听说石头城被占了,元帝可慌了神,忙命几路人马合军进攻石头城,并令王导、周剀、郭逸等人三道并进,一齐出战。所有这些人,加起来也不是王敦的对手,大败四散狂逃。

  元帝这个大男人不知是吓的还是怎么的,哭得不得了。刘隗、刁协慌忙入宫,跪伏于元帝面前请罪。元帝让他们出宫逃命。刁协年老,平时又对下人不好,一出宫身边从人就全都逃散,老头子很快被人砍掉脑袋,送至王敦处邀赏。刘隗脚力健,连滚带爬,昼伏夜行,最后跑到石勒的后赵避难,有幸捡得一条命。

  皇帝平时称孤道寡。此时晋元帝司马睿真成了孤家寡人,身边只有值勤的安东将军刘超和两个太监侍立,静待王敦兵士的到来。元帝脱掉戎装,身着朝服,派人向王敦传话:“公若不忘本朝,则天下尚可共安;如其不然,朕当归琅琊以避贤路。”本来元帝得帝位就是侥幸,此话有七八成是真。

  王敦要见老大,元帝没辙,只得命手下一竿子人员齐去石头城拜见王敦。其实元帝自己是依靠王氏家族的扶植才当上老大的,王敦真把他废掉,他也没什么话好讲。当然这位王大将军也不失厚道。当初他拥戴司马睿这位晋室疏宗为帝,如今乘胜凭势,完全可以幽禁废杀司马睿,但人家王敦愣是没有下手。

  表面上,事情至此告一段落。晋元帝下诏大赦,并封了王敦很多官衔,但王敦不给皇帝面子,怎么都不接受。这时候有人劝周剀外逃,被他拒绝。王敦手下的参军吕猗,曾是戴渊的小弟,与戴渊有过节,他也劝王敦杀掉周剀、戴渊,好公报私仇。王敦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,很是犹豫。

  王敦就向堂弟王导征询意见。王导想起当时跪于宫门之外,数次哀求周剀在皇上面前为自己家族求情,周剀都不搭理自己的情形,王导始终对此耿耿于怀,于是默然无语。其实,王导不死,完全仰仗周剀呢。做好事不留名,后果真的很严重。王敦下令逮捕周剀和戴渊,随便捏造个罪名,押到石头城宰了。

  周剀死后不久,王导在中书省翻检他失势时朝廷官员呈给皇帝的疏奏,发现了周剀为解救自己而上的奏书,其中内容极力称赞王导忠诚,千方百计为他求情。此时,王导才知道自己做了小人。他拿着这奏书,后悔得恨不得杀了自己,对儿子们说:“吾虽不杀伯仁,伯仁由我而死。”(“吾虽不杀伯仁”之典,由此而来。)

  说句公道话,王敦之祸,其实是因为元帝司马睿因听信刁协、刘隗两个小人的话,排挤王氏宗族而招来祸患。刁、刘二人,器量浅狭,不能容物,结果导致了这场兵变,他俩怎么样是罪有应得,但最终倒大霉的,反而是周剀和戴渊这样的仁厚长者。看来好人不长寿,祸害千万年是有缘由的啊。

  王敦重权在握,慢慢尝到了权力的甜头,吃别人的贿赂,任用自己的人。他最宠信的,就是吴地大族沈充和他的老乡钱凤。凡有得罪沈、钱的官员,必死无疑。这两个人土豪出身,欺男霸女,无恶不作,不管当官的还是老百姓,都恨的要命,都盼着他们早死。

  这也奇了怪了。要说王敦这样一个大好有志青年,又识礼懂节,名声一直都好,为什么竟然对两个人人皆恨的大坏蛋那么宠信呢?难道他就一点都不知道他们的坏?也许是权力让人看不见听不见吧,要不为什么从古至今,那么多人都会为了权力而不顾一切呢。

  公元322年年底,王敦带着大部队到了武昌,开始遥控朝廷。元帝司马睿也不甘心被控制,但也没办法,不久,“忧愤成疾”,病重而死,时年四十七。元帝至死,王敦也没有去朝见他。值得重点说明的是,元帝确实是病死善终,不是被毒死、刺杀、绞死或者暗杀。失势君王中,元帝也算运气比较好的一位。

  元帝死后,王导受遗诏摄朝政,皇太子司马绍继位,是为东晋明帝,改元太宁。东晋明帝刚继位,王敦加强了篡位的准备步伐,他暗示明帝,要皇帝下诏征召他入朝,以做到“名正言顺”,然后再顺水推舟,按部就班地过把皇帝瘾。东晋明帝年轻果锐,亲笔写诏书让王敦入京,这样反让王敦感到有些进退两难。

  王敦是想过把皇帝瘾,但其宗族诸人并非一味跟随。王导不必讲,一直是以整个王氏宗族的安全为最高利益,拥戴帝室。王敦堂弟王棱屡次劝谏,被王敦派人暗杀;另一个堂弟王彬也苦谏,差点被杀。荆州刺史王舒也是王敦堂弟,知道王敦要起事,马上和王导站在一起,秘劝东晋明帝加紧准备,谋讨王敦。

  老天爷不站在王敦一边,大事临发的关键时刻,王敦病的却越来越重。钱凤与沈充等人商量,准备王敦一死即兴兵作乱。东晋明帝年轻英果,才兼文武,不像他老爹元帝那样窝囊。审时度势后,他决定先发制人,任命司徒王导为大都督,并命大臣温峤、郗鉴等人各领兵马,下诏讨伐王敦。

  晋人非常迷信,王敦让他的参谋郭璞算上一卦。郭璞本来就反对王敦起兵,就胡乱说他不会成功,并说如果造反,肯定有大祸,如果回武昌,则会长寿。还说自己今天会死。王敦怀疑郭璞一直与朝廷中温峤等人关系密切,听说又是凶卦,坚信郭璞胳膊肘往外拐。王敦马上命军士杀了郭璞。卦还真灵!

  郭璞这个人可了不起。他是大文学家、大诗人。其所作《游仙诗》意象新奇,开中国山水诗先河,不仅能诗,郭璞还善作赋。晋明帝做太子时,与郭璞、温峤、庾亮“皆有布衣之好”,关系非常亲密,难怪王敦怀疑郭璞对自己有二心。只是这样一个铁口神算的全才,就这样一命呜呼了。

  《晋书》之中,郭璞的大名与大炼丹家、大化学家葛洪并列一传,而并非与一群医士和卜士胡乱列入《艺术传》中,由此足见他在当时的重要性。他诚为学问大家,才兼儒道,为一代宗师。郭璞这么一个聪明人,竟也为王大将军临死垫背,也正是那种“善为人谋而拙于谋己”的人物。

  晋明帝太宁二年(324)8月,王敦又派大军以诛温峤为名,直奔建康杀来。假使明帝司马绍是孱弱之主,王敦可一举成功。但这位青年皇帝可不是一般人物,不但有勇有谋,而且果敢决断。大战之前,以万乘之尊,明帝司马绍竟能自己微服出行,侦察王敦的兵力部署情况。这份胆识,要是被打败,老天都不同意。

  明帝有鲜卑血统,黄须白面。听兵士讲营盘附近有个长着金黄胡须的人四处转悠,王敦于病床上闻声惊坐,忙派骑兵四出追捕。明帝上马驰奔。一路上,他让从人用冷水浇马粪,追骑见马粪冰凉,认为敌人已逃远,就不再追了。“帝仅而获免”。如果推举皇帝级的“孤胆英雄”,东晋明帝司马绍应该数一数二。

  王含是王敦的大哥,可才能相差甚远。越城一战,明帝属下将军段秀(鲜卑段匹襌之弟)以千把号人大败王含,并斩杀前锋何康。听闻大哥出兵即败,王敦大怒,本想强撑病体,亲去前线指挥。无奈病入膏肓,刚坐起身就一阵眩晕,摔倒于床上。很快,王敦就病重身死,时年五十九。

  《晋书》记载,王敦死前表示要王应即位为帝,先立文武百官,然后再为他发丧。想来想去,这种说法让人无法理解和解释。王敦也不是傻子,明知道自己就要死了,不可能还思前想后让不争气的过继儿子王应称帝,那会招来灭族之灾。所以,成王败寇,败者一方的“事迹”只能由“胜利者”汇述了。

  王应真是烂泥扶不上墙。形势都火烧眉毛了,他既不明言称帝,给部下一个当开国功臣的“盼头儿”,也不为王敦发丧,更不思忖攻守谋略。这个败家子真不知忧愁为何物,天天与手下几个狎客纵酒淫乐。至于王敦的尸首,被这个不肖之子用席子包裹起来,外面涂了几层厚蜡,埋在议事大厅地下。

  晋明帝派出吴兴人沈桢去诱降王敦的铁杆死党沈充,并以高官厚禄引诱他。沈充关键时刻非常像个爷们儿。他拒绝了明帝的“好意”,然后提兵,直奔建康,率万余人与王含合军。可惜沈充虽有侠义之风,却不是打仗的能手。有人建议他挖掘玄武湖水倒灌建康,乘大水舟行而进,就能取胜。可是沈充没主见,不听。

  就在两军相持之间,各地勤王兵马纷纷赶到,尤其是临淮内史苏峻所率的兵众,战斗力很强。沈充、钱凤两人一合计,觉得苏峻等人远道而来,兵将疲困,应该先发制人,便合兵主动进攻建康城。两军交战,沈充等人还占了先机,把东晋军队打得节节败退,一直追杀到宣阳门。

  老天爷要是不向着谁,那劲头可是非常大的。叛军正准备攻城,本以为远来疲惫不能出战的苏峻等人生龙活虎起来,一下子把沈充打败了,手下兵士掉入江水中淹死的就有三千多人。还没等喘口气,又被东晋刘遐打败一次。真悲催!最草包的当属王含,好几万劲卒在手,只是三十六计走为上,连夜烧营遁走。

  王含带着儿子逃往荆州,想投靠堂弟王舒。不料,迎接他们父子的不是热酒美食,不是殷勤笑脸,而是冰冷的锁链。六亲不认的王舒把堂兄、堂侄锁起,话也不多说一句,当众扔入江中淹死,以“实际行动”与王敦、王含划清了界限。钱凤跑到阖庐洲,也被同一阵营的寻阳太守周光斩杀。

  古语云:“有急莫投亲旧。”沈充慌不择路,闯入昔日手下吴儒家避难。吴儒一脸坏笑,把老上司沈充诱至复壁内,咣当一声把一大块石头挡在暗门外。他爬到高处,自上而下笑着向从前的恩将说:“我可得三千户侯啦!”吴儒这个小人,一脸狞笑加冷笑,把沈充活活捅死在狭窄的夹壁当中,又割下沈充的脑袋封赏。

  沈充是江东几代大族,枝蔓繁广,临死之前让亲戚替他报仇,也并不是大话。但他自己万万想不到的是,替他报仇的不是沈姓亲族,恰恰是他自己的长子沈劲。沈充之子沈劲命大,竟然在乡人的庇护下捡得一条性命,逢上大赦,沈劲就又冒出市面,并果真率人把吴儒一家老小杀了个干干净净。

  父亲沈充附于“逆臣”王敦传后,儿子沈劲赫然列于“忠义传”中,至于王敦,盖棺定论,谁也不敢抹杀他的功绩。

  平定王敦之乱后,晋明帝司马绍不久即病死,年仅二十七岁。虽然只当了三年左右的皇帝,史臣对他还是有很高的评价:“帝聪明有机断,尤精物理。”皇太子司马衍即位,年仅五岁,是为东晋成帝。孩皇帝即位,明帝皇后庾氏以皇太后身份临朝称制,真正的权力都集中在国舅庾亮一人手里。

  老娘垂帘听政,皇帝还在吃奶,姥姥家的亲戚虎视眈眈。这时,一个人物出现了。庾亮出身于官宦之家,是魏晋风度中的一个楷模人物,大名鼎鼎。但在政治上,却是个十足刚愎自用、心胸狭窄的庸才。所以总是做些自以为是的蠢事。

  庾亮这位皇上大舅执政才半年多,就借口南顿王司马宗谋反,作出了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:杀了司马宗。六岁的晋成帝有一天放学时,忽然问庾亮,“从前常常在殿中看见的那位白头发老爷子去哪里了?”庾亮告诉外甥:“那个人谋反,已经被杀掉了。”“舅舅你说别人做贼,便杀之,如果别人说舅舅你做贼,又当如何?”

  成帝咸和元年(326)年底,北方的后赵军队猛攻坐镇寿春的祖约。祖约多次上表请求救兵,把持朝政的庾亮对此都无动于衷。直到后赵军队打到了跟前,进犯淮南诸地,直接威胁到建康政府的统治,庾亮等人才庙里长草——慌了神,赶紧派人去抵御后赵兵。还算他脑子没坏完,还知道保住自己要紧。

  危急时刻,幸亏苏峻派大将韩晃出击,打跑了后赵石聪所率的羯族军队,危机暂时缓解。庾亮为了防止后赵军队再来,又准备在江南防线内开挖大塘充水作沼泽,使敌军骑兵不能顺利的跑动。虽然这个办法有利于防御,但也无形中把寿春城给搁到外面去了,这下子本来就有意见的祖约,更加怨恨朝廷了。

  庾亮这个家伙过河拆桥得也忒快了些,刚靠人家苏峻解救了自己,就马上想要削夺他的兵权。苏峻大怒,就此下定谋反的决心。起事之前,苏峻派人联络祖约。祖约一直对朝廷愤恨,马上捎信给侄子祖涣、女婿许柳,让他们协助苏峻。

  祖约其实是大英雄祖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,但人品、才能和他哥都是天壤之别。当初,祖约在元帝手下做官,就是个超级“妻管严”,怕老婆怕得要死。某晚在家外小妾处过夜,他起床小便,被人乱剁一刀。祖约害怕,知道是老婆派人害自己性命,竟要放弃官职。元帝不许,祖约又私自跑出京城,躲避老婆的“毒手”。

  祖约一直怨恨满腹,接闻苏峻密书,高兴得不得了,马上加以迎合。温峤听闻苏峻拒命,便想立刻率军趋卫建康。庾亮不予批准,回信说:“吾忧西陲(指陶侃),过于历阳(指苏峻)。足下无过雷池一步也(雷池在今安徽望江县,后来的成语“不越雷池一步”即出自庾亮言)。”

  苏峻军队打一仗胜一仗。朝廷吓掉了魂,京师戒严。朝廷授庾亮全权负责抵挡敌军的进攻,命宗室左将军司马流带兵屯驻慈湖以抵御。司马流是个软骨头、窝囊废,本性又怯懦,胆小如鼠,仗还未打,吃东西就连自己的嘴都找不到了。苏峻的部队对付这样的人物,那简直是小菜一碟,于是一攻而捷,杀掉了司马流。

  眼见节节败退,三军总指挥庾亮自己不上前,又派大臣卞壶任方面军统帅,与侍中钟雅等人率军在西陵与苏峻军队交战,充当炮灰。晋军根本不是苏峻的对手,一搭手就完蛋。结果,大忠臣卞壶背创未愈,与左右力战而死,其二子也紧随其后,赴敌而死。卞壶老母抚尸而哭,叹道:“父为忠臣,子为孝子,夫何恨乎!”

  苏峻叛军入宫后,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,不知用啥样的态度和礼节对待殿上君臣。大臣一呵斥,竟没人敢上殿。多么善良的叛军啊!只是兵人爱财,便一窝蜂突入后宫,见什么抢什么,连庾太后的左右侍人也遭受劫掠。这帮兵士真是缺德,早春时分,把京城百姓抢得一干二净,连里外衣服也不放过。

  苏峻完全控制建康后,假传诏命,大赦天下,唯独庾亮兄弟不在原宥之例。王导德高望重,苏峻对他连根毫毛都没动,依旧让他原官入朝,位在苏峻本人之上。苏峻大肆封官,还给自己也弄了好多顶官帽子。要说这时候他已经“不差钱”了,干嘛还那么爱虚荣,给自己整这么多高帽子戴着呢?

  被庾亮降职废居于家的弋阳县王司马羕终于盼来“自己人”,他亲自拜见苏峻,猛拍马屁。千穿万穿,马屁不穿。苏峻一高兴,恢复他西阳王的位号,进位太宰,录尚书事。万分焦心的温峤在寻阳苦等消息,迎来的却是丧魂落魄的庾亮兄弟。知道建康不守,皇帝落入苏峻之手,温峤放声大哭。

  哭了半日,眼泪救不了国难,温峤只能和惹事佬庾亮商议平定苏峻之策。两个人一直提防陶侃,如今,也只能厚着脸皮,派人哀求陶侃出兵。驻屯荆州的陶侃本来一肚子气,马上对温峤派来的都护王愆表示:“吾疆场外将,不敢越局。”最后,王愆一席话,使得陶侃幡然感悟,戎装登船。

  晋人始终天真、大度,崇仰人物风采。东晋成帝咸和三年(328)六月,陶侃亲率大军抵至寻阳。庾亮又惊又怕,急得差点跳河。幸亏老友温峤出主意,让他亲自前往陶侃营帐拜见、道歉。陶侃没有心理准备,忽然看见权倾一时、玉树临风的皇帝大舅跪伏于自己面前,大惊失色,“(陶)侃不觉释然”。

  苏峻为保险起见,打好手中王牌,便强迫小皇帝移迁至石头城。到了石头城,苏峻腾出一座空仓库作为孩皇帝的宫室,天天有事没事在小孩子面前放肆狂言,大骂庾亮等人。这苏将军也是丧心病狂,读书人出身,又曾有大功于东晋,得势之后,竟天天对着一个小孩发威作福,可见被皇帝大舅庾亮气成了失心疯。

  双方接战,互有胜负。苏峻的军队,确实是善打硬仗的士兵。这些叛军不仅不理亏势穷,反而连连掉转头主动进攻晋军在建康周围建立的城垒。白石垒攻不下,他们又猛攻大业垒。陶侃本想派兵救援大业,他手下长史殷羡劝他去攻打石头城,以围魏救赵救大业。陶侃按计而行。

  也许是天佑东晋朝廷,紧急关头,苏峻竟然死了。若非如此,晋军不一定打胜,双方苦战,没准哪天苏峻一生气,杀了孩皇帝和诸大臣,东晋王朝就一下子玩完掉。这一离奇事情太不可思议,就像一个蹩脚的小说家,为了偏帮理想中的正义一方,凭空给“坏人”安排了一个离奇的死亡结局!

  苏峻阵亡是一件离奇的偶然事件,那一天,双方对阵之时,苏峻的儿子苏硕与叛军勇将匤孝两人只率数十骑人马,竟然把晋军打得大败。几十骑打一万多,这也是战争史上的奇迹。苏峻羡慕嫉妒恨,他自己一人跃马晋军军阵,被几个牙门将当成活靶子,把苏峻洞穿数处,这位传奇将军糊里糊涂结束了他传奇的一生。

  此时,叛军仍旧人心未散。苏峻的司马任让推戴苏峻之弟苏逸为主,继续与晋军抗衡。苏硕悲惧之下,找到庾亮父母的坟墓,剖棺焚尸。一报还一报,“我爸爸尸体被肢解焚烧,你父母尸体我也点着当柴烧。”

  石头城内的晋朝侍中钟雅、右卫将军刘超等人听闻苏峻死讯,暗中积极活动,准备乘机带着小皇帝逃出石头城,投向四面集结的政府军。不料走漏了风声,苏逸派任让去捕杀钟、刘两人。任让倒干脆,当着小孩子的面,两刀结果了刘超和钟雅的性命。成帝小小孩童,还没见过这样血腥的场景,又悲又怕,昏死过去。

  成帝咸和四年(329)3月,数路晋军发起总攻,进击石头城。苏峻死后,叛军好像也被抽去了主心骨,完全不见从前勇悍威猛的战斗力,很快就溃不成军,石头城被攻破。小皇帝被晋将救出,送回温峤的指挥船上。一大群老大不小的文臣武将,跪在一个八岁小孩子面前大哭请罪,真是又壮观又古怪。

  兵败如山倒。苏峻之子苏硕及韩晃等人,都在逃跑途中被杀,昔日的能军强将,均成为自己人的刀下之鬼。唯独勇将韩晃跃马扬鞭,射杀敌人众多。可惜不怕神一样的对手,只怕猪一样的队友。着实英勇的韩晃,还是逃脱不了宿命。可惜如此猛将,没有在中原同胡人力战而死,却死于东晋汉人自己的内讧。

  又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刻。由于京城宫室全在交战中被烧毁,群臣与皇帝都在原先的建平园(御花园之一)的小房子里处理政事。西阳王司马羕“附贼”,老头子和两个儿子一起被当众杀头,可惜司马皇族至今没剩下几个“宗室元老”,至此,如此德高望重的老王爷也被连根除掉。

  苏峻的司马任让,与陶侃是多年的老朋友,陶侃替他求情。八岁的小皇帝虽然才刚刚被众人救出,但两位忠臣被杀的情景仍历历在目。听见有人为任让求情,他对诸大臣说:“就是这个人杀掉了我的侍中和右卫将军,不可赦免。”孩皇帝虽是孩子,却也是皇帝。金口玉言,任让马上被拉出去砍了。

  众人正在论功行赏,诛杀罪人之时,有军士气喘吁吁地跑进来,把王导逃跑时未及带走的象征身份官职的节杖送了回来。陶侃揪着胡子,笑着说:“苏武之节似乎与您老的东西不大一样。”王丞相老脸一红,也不好争辩什么。

  王导此人,虽当时被庾氏家族压抑了好一阵子,仍是开创东晋门阀政治的风云人物。当时的世家大族已成为东晋司马政权的主要依附和统治基础。孩皇帝成帝到王导家,见王导老婆竟然下拜,行孙子见老奶奶的礼数。王导上殿,成帝也要起身示意。这完全不是皇帝对权臣的畏惧,而是出自内心的敬畏和尊宠。

  叛逃石勒处的祖约千辛万苦逃到后赵境内,石勒派人送书信给祖约,要他进京觐见。可是刚到邺城,祖家上下一百多男丁就被押送东市开斩。这么一个人,活得窝窝囊囊,死得也不清不楚。一奶同胞,兄是万古英雄,弟是一时鼠辈,真令人嗟叹不已。祖家的妇女也全被石勒赐给“诸胡”为妾婢。

  这回被杀的一百多祖家男丁中,也有祖逖几个儿子,姓名皆不见史传。其嫡子(正妻所生)皆死,唯独一个庶子(妾生子)祖道重,当时仅十岁,被人救出,藏在寺庙中得活。二十多年后,石氏后赵连同羯族被冉闵整个族群消灭掉,祖道重竟能逃出生天,跑回东晋,天可怜见,祖逖大英雄终能保存了一支血脉。

  救出祖道重的人名叫王安,是羯族人,本来一直在祖逖手下做奴仆,与石勒在河南相持时,有一天,生性仁厚的祖逖拿出一大笔盘缠,劝王安回去。在民族相互残杀的年代,这一举动对王安实际是一种深思熟虑的保护。王安归后赵后,为报祖逖厚恩,才冒死救出祖道重,保全了祖大英雄的一滴骨血。

  王敦、苏峻、祖约的三支军队,本来是东晋政权实力最强的军队,但这三支生力军皆在自己人杀自己人的内耗中烟消云散。值得庆幸的是,当时中原地区前赵和后赵正你打我杀争地盘,不然的话,东晋早就被胡人灭亡掉,因此,风云飘摇之际,祸起萧墙数次,而终能安然渡过危机,实为东晋君臣的万幸。

  东晋政权经历了王敦、苏峻之乱后,建康城内的宫室楼台焚烧殆尽。就算这样,晋朝人心并未涣散,元气未伤,仍有恢复精气神的士气和体力。假若朝士同心,将士和睦,外坚边界,内养生息,以江南丰腴之地积累实力,待北方胡族政权乱起后反戈一击,一举恢复大晋昔日境土,绝非痴人梦呓。

  只是理想很丰满,现实很骨感。苏峻之乱刚定,公元329年5月,为朝廷立有大功而又无丝毫私心的始安公温峤病逝,又过了五年,长沙公陶侃又离世。陶侃死后,激起苏峻之乱的帝舅庾亮像只冬眠的蛇虫,趁着热乎劲又探出头来,重掌大权,坐镇武昌。

  帝舅庾亮这位志大才疏的文人,不念昔日与王家和衷共济的患难之情,又开始谋划着算计在建康朝堂执政的王导,并写密信给镇守京口(今江苏镇江)的郗鉴,约对方一起兴兵把王导拉下台。郗鉴拒绝,自己属下也纷纷劝说,庾亮不得已,才收起这支欲发的毒箭。

  一事不成,又起一事,庾亮又打起了“恢复中原”的主意,于成帝咸康五年(339)上奏朝廷,准备兴兵伐后赵。以祖逖之神勇忠贞,尚不能阔步于江北,庾亮区区小才,也敢如此大言,果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倒霉蛋。不幸的是,在朝中能阻止庾亮愚蠢冒进行为的王导、郗鉴接连去世,再无人牵制他们。

  庾亮没了束缚,正欲甩开膀子大干之际,本来在东晋控制下的邾城(今湖北黄州)被后赵锐兵攻下,晋兵晋民被杀数万。东晋征伐大旗还未及张举,后赵兵已经抢先一步攻拔坚城。失望至极的庾亮上表朝廷,要求自贬三级。不久,这位智小谋大的帝舅就郁闷而死,时年五十一。其弟庾翼代领其任。

  庾亮其实也不是凡角,他是研究老、庄之学的大家,文采卓然,风姿飘逸。葬礼之上,他的老友何充就叹息:“埋玉树于土中,使人情何能已!”如遇太平盛世,有个清闲的官职,庾亮之徒确是很高级的装饰品。但是在乱世时候,此种花瓶级的人物来治理国家,真乃家国之不幸。

  公元342年,二十二岁的东晋成帝因病驾鹤西去。舅氏庾冰作主,拥立成帝的亲弟弟司马岳坐了头把交椅,是为康帝。庾亮虽是个心胸狭窄的庸才,但其弟庾冰、庾翼皆有不凡的器干,且私心甚少。庾冰立另一个亲外甥为帝,倒绝不是出于私心,当时成帝的儿子都是襁褓小儿,加之外有强敌,立长君其实是明智之举。

  只是也许是气数将尽,东晋的运气也确实不好,才过两年,康帝又去世,年仅二十三岁。庾氏兄弟又想立元帝的儿子、已经成年的会稽王司马昱为帝。何充坚持立康帝的儿子司马聃。康帝不晓事,死前遗诏以己子为后,因此,两岁的小娃娃司马聃就成为当朝皇帝,是为东晋穆帝。

  弱肉强食的地方,人们不同情弱者。在立储之事上未得便宜,庾冰又病死,庾氏一族开始没落。第二年,庾翼因病去世。临终,他上表朝廷,希望让自己的儿子庾爰之接替自己荆州刺史的职位。和庾氏私交不错、政治上渐渐成为对手的何充思前想后,推出了理想的人选:桓温。从此,又一颗耀眼的新星横空出世。

  桓温,字元子,为宣城太守桓彝之子,响当当的“烈士”子弟。桓彝一直忠心晋朝。王敦之乱,他深受明帝信任,进计良多,有勇有谋,清正廉洁;苏峻之乱,兵弱民寡的桓彝毅然赴难,誓言“义在致死”,固守城池经年,终于力屈城陷,为苏峻骁将韩晃所杀,时年五十三。东晋政府后追赠桓彝为廷尉,谥曰简。

  桓彝被杀时,桓温年仅十五岁,因已知道杀父仇人,便思虑报仇。三年后曾参与杀害桓彝的泾县县令江播病死,他的三个儿子害怕桓温这样的寻仇青年来闹丧,在灵堂迎接吊孝来人时,在杖中暗藏利刃,以备不测。是福不是祸,是祸躲不过,复仇心切的桓温身着素白衣衫,佯称是吊客,混进灵堂,把**三兄弟尽数杀死,终于替父报仇。

  桓温长大后,豪爽多金,还是个美男子。魏晋之时,人物相貌、风度非常重要,桓温相貌堂堂的国字脸上长有七颗雀斑,也能被名士们附会为“七星”。如此不俗之表,又有手刃仇人三子的孝义之举,又是忠良之后,东晋明帝选女婿,自然把爱女南康长公主许配给恒温为妻,拜驸马都尉,袭其父爵万宁县男。

  桓温之爹桓彝生前与国舅庾亮是好友,桓温本人也与庾亮之弟庾翼相交甚密。明帝时,庾翼作为太子舅氏,就向皇帝极力推荐这位好友:“桓温少有雄略,愿陛下勿以常人遇之,常婿蓄之,宜委以方召之任,托其弘济艰难之勋。”才气、名气、运气,可以说在青年桓温身上全都汇聚在一起了。

  庾翼死后,由于朝中各派的政治斗争,大家只能走中间路线,推举出一位为世人所接受的、有“四海之望”的人来接替庾翼。估计庾翼自己也想不到,他竭力举荐的好友桓温,会在后来占了自己儿子的位置。桓温也终于有了施展雄心和抱负的时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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